「 只有少數幾位 Joseph Mankiewicz 派系的導演和 Quentin Tarantino 一樣對乾淨清楚的對白上心,這讓已經十分重要的現場收音師工作在他的拍攝過程中更加備受關注。 」
自從 1997 年的黑色終結令 ( Jackie Brown ) 開始,昆汀就信賴著這位身獲奧斯卡獎項 ( 鐵達尼號 ) 的收音師 Mark Ulano 幫他收錄現場所需要的聲音。
昆汀的新作,八惡人( The Hateful Eight ),成了 Ulano 最佳收音的代表作之一 — 即便他已經名列上百部大片的製作名單中,包含世紀教主 (The Master),鋼鐵人 (Iron Man),惡棍特工 ( Inglourious Basterds ) 等等。
這是一部由精細錄製以及混音的對白所交織而成,充滿複雜細節的西部片—包括演員 Samuel L . Jackson, Jennifer Jason Leigh, Kurt Russell, 以及 Walton Goggins 成就了今年美國大螢幕上最好的表演之一,而他們的努力也被 Ulano 在聽覺方面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來了。在科羅拉多州的 Telluride 城重現冰雪覆蓋的西部場景中,Ulano 的現場收音還能清楚的收錄乾淨的音質以及保持一致的品質是他最讓人佩服的地方。在這部片上映的前夕,Ulano 花了點時間回答我對於這部片收音工作的疑問。我從詢問他通常多早就會加入一部片的團隊開始:
Mark :
每次都不一樣。如果是跟昆汀那樣的製作的話...好吧,沒有人跟昆汀一樣,但基本上他的片子我們都相當早就進組了。跟他拍片基本上都會在五到八個月的時間就排定下來:他們預計某個日期要開始,不論我在哪,都會有人投遞一份劇本給我。但我也曾經三天前才加入一個劇組。所以範圍大概是從完全沒有時間到超級多時間,還有所有其中的範圍。
顯然地,對我來說,準備期是關鍵,但這準備通常從劇本就開始了。當我拿到劇本後,我會讀三次。第一次我會全心投入到這部戲的劇情中,不去思考技術層面的事,試圖把自己擺在觀眾或是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部戲。這對完全融入劇情和場景,以及了解所有在準備拍戲的工作人員狀態如何是至關重要的。根據這本劇本,現在我腦中擁有了溝通的詳細單字。
我會沈澱兩天,然後再讀一遍。這次我會仔細的分析,找出所有跟聲音相關的,就算是只有一絲可能性的劇情細節,當然是符合邏輯來說。然後我就會為我自己和別的工作人員整理出一份問答表,再試圖正確的找出我何時能和誰溝通這些問題。
很多問題在這個階段對於團隊的其他人來說都還太早了— 有些導演是這樣,如果你太早問他們一些直指核心的問題,他們就會感到不愉快,因為他們自己都還沒想到那邊去。
你懂得,他們還沒選定主要演員,還在爭論劇本,製作公司對他們的預算一再刪減等等;然後你跑來問他們:「 嘿,你這邊的音樂要現場演奏還是播放音軌呢? 」 你現階段根本不想踩到這個點,因為你還在與導演建立一個互信的關係。
所以我慢慢建立這段關係,我會先跟其他我能溝通的部門溝通—其他部門總監、製片等等—然後,我就會有一份充滿著需要卻時機未到的提問清單。我會把這份清單帶到接下來的前置作業期,讓我們整個團隊一起整理並了解這份讓我們彼此息息相關的工作。
這些問題會影響到我,但同時也會影響到燈光、攝影、以及服裝。一個問題會和其他各種問題互相交錯,讓我們處在同一條船上。然後,我們也相當有機會和後期部門開個籌備會議,要不討論工作流程,或是更重要的,創意方面的溝通。這不是取樣頻率和時間碼,無關那些無聊到令人打哈欠的技術問題,而是具體上我們要做什麼?我們要如何製作這部片?我們這邊要如何設計,聽起來會如何,觀眾聽到這個聲音會有什麼感受?
Jim :
你讀完劇本之後,會和昆汀討論什麼樣的事呢?
Mark :
昆汀的優點之一就是他在還沒搞定劇本之前都不會開始前置作業。他可能會花一年或是更長的時間,他可能會有個草稿就放置一陣子再回來繼續處理,但當你在信箱中收到這份他親手寫的包裹時,你就知道一切要開始了。現在我有了初步的瞭解並開始建立我的提問單後,我的下一步並不是去找昆汀。我會向他表達我看完劇本的感受和反應,而目前為止都挺正面的。
昆汀的作品總是獨特到無法讓每個人都喜歡,這正式我覺得最吸引人的地方。電影業中沒人能跟他一樣獨樹一格。我自己也導戲,我了解讓你的概念和意圖直接傳達出去是多麽的困難,這正好是昆汀的天賦。就是這樣,之後,我會去找 Wiley ( 聲音剪輯總監 ) 和 Mike ( 混音師 ),進行一段創作性的對話例如: 「 你們覺得這裡怎麼樣?這邊讓我覺得應該這樣處理,我想我會這麼做,或是你有什麼別的主意/需求/喜好/建議? 」 這場對話不會有位階高低,只是在激盪創意。就像是在聲音部分畫分鏡表,一切都是跟這部戲的素材息息相關。
在這之後,我會稍作整理並開始邏輯計算。好,這邊我們需要這麼做—工具,螺絲和螺帽,二讀劇本出現的問題,服裝設計,搭景問題,特效,剪輯,檔案交換...你懂的,所有充滿無限變數的事,但你也必須要逐個擊破,把這些變數控制在某個範圍內,因為如果沒有各個相關部門彼此配合,未知常常會演變成災難。
Jim:
你的器材通常都有些什麼?
Mark :
我每天都帶上我所有的傢伙。這是我多年來的經驗,而如果這是昆汀的電影的話我會準備更多。這問題就像是問攝影師,「 你最喜歡的鏡頭是什麽?」這個嘛,鏡位是什麼?我們這場戲要幹麻?他必須要帶整套的鏡頭組才能根據不同的狀況運用不同鏡頭的特性。我也是一樣的,我帶著齊全的工具,包含麥克風和混音器和聲學處理工具。一台三十呎的拖車基本上就是跟我一起出現的東西,裡面塞滿了我的器材。
然後基本上我和昆汀合作的電影,特別是有個新合作的製片要和我們在海外拍片時,他的第二個問題都會是,「 你真的需要那麼多東西嗎? 」 你有跟昆汀拍過片嗎?答案是肯定的,因為他會在最後一秒搞出一些東西,而我必須提出一個極需創意的解決方案,答案不能是 「 喔,我不知道你想要那個。」 「 這是不被接受的 」, 「 沒有 」 不在他的字典裡。
在追殺比爾裡,有一場戲 Uma 必須要戴著頭盔發出一種電子的聲音— 你知道嗎,他在我們要拍的 30秒前提出這個想法。然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我們在我們的器材設備中一陣翻找,製造出一種對白的電流音效,因為這是一個發揮創意的好時機。不是說不行,而是去找到答案。如果不完美又怎樣呢?我們是即興演出,我們處在這個狀態中,然後我們不會充滿負能量。否定只會讓你腦袋停止運轉,讓自己永遠不可能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Jim :
你有什麼最愛的麥克風或是不可或缺的器材呢?
Mark :
就是一些我常用的器材。麥克風對我來說就跟鏡頭一樣,這不是很好的譬喻,但他們都有不同的特性,特別適合某些聲音特質,或是能夠強調或是降低某些聲音中的特性。 Sanken ,指向麥克風 CS-3es ,DPA 麥克風,還有德國的 Schoeps 麥克風和 Neumann 。混音台的部分,我有很多不同的種類,不過最近我用的是 Yamaha 。我很需要遠端操控的功能 — 例如,這支片我需要把我的錄音車留在一個相對溫差不會太大的環境。這表示我需要把它留在一個離拍攝現場有點遠的地方,而我有一條網路線跟現場的一台比較小的錄音車連結,然後我們可以進行一個雙向連結。我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連到上面,然後遠端接收。無線麥克風在小車上接收,那這樣就基本上是一個遙控大型器材又不會太佔現場空間的方法。這個場景,因為鏡位的關係,基本上沒有任何空間可以讓任何人進去,你要把燈光、工作人員之類的全部塞進去,場景看起來挺大的,但事實上所有人都像是擠在遊園花車上一樣的擠在攝影機後面的小小空間裡。
達到在現場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一直都是我的目標,因為我想要低調一點。因為我越低調,在我需要任何東西或是加入任何討論的時候,就表示這件事越重要。如果這件事沒意義我根本不會說。如果你每天都要求一堆的話就有點像是那個 “ 狼來了 ” 的故事。我不會糾結在小事上,我會自己解決,跟我的組員解決,或是跟其他部門溝通。如果有什麼需要被上層知道的事,就是一些實際上會和其他元素有所衝突的事,而這是有可能發生的。
這元素對這個畫面很重要,那個元素對畫面很重要,而這個元素會讓那個元素無法實現等等,這時候你就會跟導演處在一個索羅門難題的對話中。你想要把這個小孩切一半嗎?你現在想要什麼東西優先呢?你不能假設一定是某一個方向,你必須把他們都當作選項之一。你永遠都不可以在導演面前提出癥結卻不達到結論,這是一個不信任的開端。算這是一個超級糟糕的對話而且你完全不想繼續進行,不繼續對話絕對不是一個選項。
我知道這個回答不是很技術性,但是我們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是拍片而不是單純的技術執行。那些技術是榔頭和釘子,那什麼是聲音呢?我常常接到朋友們的電話,說他們有個小案子要拍,問我應該要買什麼樣的麥克風。我總是回答,有很多的麥克風,但是如果你真的在乎你錄到的聲音的話,找一個有技術又有熱忱,每天、每個鏡頭都專注不妥協地幫你收錄所有你需要的聲音的錄音師吧!因為那位專業人士,就如同你的攝影師,只有唯一一個專注的任務,就是要保護你的案子走向任何不是最好的方向。這無關一個器材是不是便宜又聰明又多功能,這是在拍一部片。這是有關了解你在當下最需要得到什麼東西,怎麼得到最好的那部分。
這個回答不會總是有人買帳,但這真的是正確的答案。
Jim :
科技的進步有讓你的工作發生什麼改變嗎?
Mark :
學習曲線變得更長,更彈性,也更頻繁了。我 1987 年買的三萬美金混音台只有 12 頁的說明書,我 2010 年買的五千美金數位混音台有 400 頁的說明書。我們能用的科技不停的在變化也讓我們一直處在學習的狀態之中。至於拍片的部分,我仍然花了相當大的心力在研究角色以及製造能夠反射出這個角色的聲音,或是我們如何體驗角色之間互動所產生的情緒。
這是我一直在努力的課題,因為人的聲音就是一種樂器。人們如何說話,說了什麼,以及我們聽了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一個相當隱晦且複雜的東西,這也是一個演員最有彈性卻相當複雜的武器之一。我總是盡力去了解他們的言外之意,並且讓這個訊息傳遞給他人。對我來說這點一直都沒有改變。
你有義務知道後期的能力範圍在哪裡,你需要知道他們的工具,好讓你在現場收音的選擇能夠符合彼此的需求。你可能會太過害怕一些沒什麼太大後果也很容易處理的小問題會毀了你的音軌,或是正好相反。你可能會假設這個東西是可以過的,實際上你卻製造出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大麻煩,然後後期的人員就會被你的無知搞得人仰馬翻。
今天在 Pro Tools 上,或是任何後期工作軟體上,聲音還是有個開始和結束。他們還是有空間和音量等等的相對關聯存在。他們還是必須要融入整個劇情好讓我們能夠把一個角色當成角色看待。這部分也沒什麼太大的改變,我覺得影片的拍攝方法,創意,以及整部片的敘事結構都是一直改變並成長著,但是對於專注在敘述整個故事,還有建立一個真實的角色這類拍片最重要的中心思想,卻是沒有因為科技的進步而有太多改變的。